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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影婆娑，花樹下的兩個人已經站在那裏很久了。

“克裏斯弗讓我跟你說一聲，他看了你第三期的《二十四橋明月夜》，覺得你特別適合他劇裏那個美麗的被命運纏繞的角色，也就是劇中和老易飾演情侶的華人女配，他認為你不需要再試鏡了。你有時間跟他商量一下，留出檔期。簽完合同，就等著進他的劇組。”

孟明月又驚又喜：“他不怪我放他鴿子？”

“怪啊！克裏斯弗特別生氣，不過老易那張嘴你知道的，黑的都能說成白的。老頭自己不打電話給你，就是還有氣沒有消。你要是認真想演，一會回家就給他電話。這一次你可不能再放鴿子了。”

長生懂得孟明月，對演戲事業的熱忱。他沒說的是，這個機會，除了老易的嘴的功勞，還有他的飯菜的功勞。

從前對華國飯菜不感冒的克裏斯弗，現在是華國菜最忠實的擁護者。

當然是長生做的，華人餐廳那種改良的西式華國菜，克利斯弗還是敬謝不敏。

“好，我一定會全力以赴！”孟明月小小地握了下拳，眼中光芒閃爍。

這是她夢寐以求的舞臺，也是她畢生奮鬥的事業。

因為自己的原因，幾乎錯過卻還有機會，這種失而覆得的驚喜，讓孟明月更加珍惜。

“我不想你死，也不想我哥死……”淩雲蛟那帶著痛苦的聲音，忽然在她腦海中響起。

他哥？

是長生嗎？

孟明月有些躊躇，轉瞬又一曬。

那頭惡蛟的話，哪裏能信！

從認識他開始，他就騙她，欺負她，兇她，還……

她狠狠地搖了搖頭，把那頭可惡的惡蛟摔到腦後。

她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。

“抱歉，我接個電話。”她歉意地看向長生。

長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。

孟明月找出自己的手機，打開。

看見亮起的屏幕上，寫著大大的“惡蛟”兩個字。

孟明月翻個白眼，將電話按了。

電話下一刻又鍥而不舍地響起。

還是那頭惡蛟！

這天底下還真有這麽不識趣的燈泡！

好吧，人家霸道總裁，從來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。

當然不用懂什麽是識趣。

“你怎麽不接？”長生不知道電話那頭是誰，心中有些奇怪。

電話鈴聲斷掉之後，再度像催命一樣響。

孟明月認命了，視死如歸地按下接聽鍵。

“餵。”孟明月心裏的小人張牙舞爪，拼命在喊，有事說事，沒事快滾。

可是她慫啊，真對著霸道總裁，沒必要她還是能不惹就不惹。

淩雲蛟那邊的聲音聽著有些奇怪：“叫杜長生接電話。”

孟明月假笑：“老板，你找長生，應該打長生的電話呀。這裏是孟明月。”

電話那頭的淩雲蛟嘲諷一笑：“我哪裏有他的電話……”

孟明月笑顏如花：“長生回來了嗎？他不是去了巴黎呀……”

那邊的淩雲蛟不耐：“我知道他找你去了，你若是不怕他後悔終生，永遠怪你。那咱們倆繼續飆戲。”

後悔終生？

什麽事這麽嚴重？

“什麽事？你又想嚇我……”孟明月永遠不知道，淩雲蛟的話哪句真，哪句假？

淩雲蛟的語聲無限哀切：“爸不行了。”

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，長生和他果然是兩兄弟。

長生剛剛突然問起，她和家裏的關系……

特意問她和爸爸的關系……

孟明月心中亂糟糟地，她想將手機遞給長生，長生卻已經聽見。

他沒接手機，拔腿就跑。

“哎，等等，我開車送你。”孟明月忙叫住他。

長生想了想，另外打車，的確不如孟明月送他更快。

兩個人一起進了地下車庫，坐進了孟明月的白色寶馬。

車開得飛快。

一路上華燈高照，霓虹閃爍。

長生卻對夜景，全無心情。

他的心被後悔啃噬……

剛剛爸爸指著他，說：我不要你餵，我要他餵的樣子，似乎還在眼前。

老人的頭發銀白，臉上的神色卻像孩子一樣的渴望。

那種渴慕，深深地刺痛長生的心。

如果……

如果，這真的是最後一面……

他恐怕一輩子，都沒有辦法安心。

他那樣恨他，那樣傷心。其實正是因為他那樣的在意他。

全世界的誇獎和榮耀，也抵不過父親能夠將他引以為傲。

長生的心如同麻線，交纏在一起，越抽越緊。

一只纖細潔白的手，忽然伸過來，握住他的。

在開車的孟明月，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路：“別擔心，一定沒事的。”

她說話那樣的溫柔，她的小手那樣的溫暖，像是春風包裹著他。

長生冰涼、痛苦的心，才好受一些。

他感激地看她，孟明月的側顏，如同皎潔的白山茶花，讓人移不開眼。

長生破天荒地沒有避開她的手，反而下定決心開口：“其實我還有個名字叫淩雲鶴，那頭惡蛟一開始就在試探你。”

孟明月沒想到，他會主動說起自己的事。

星光流轉，她燦然一笑，如花綻開。

“沒有那騙人的家夥，估計你根本就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眼前。”

她沒有發問，反而讓長生安心。

“我不喜歡曝光，避開人群。其實一直躲得，是淩雲蛟，是淩家。”

孟明月心中一片溫柔。

他明明視淩雲蛟如蛇蠍，可是每當她遇到無法解決的事，他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。

——要知道淩雲蛟為了算計他，早就天羅地網一樣，埋伏在了孟明月周圍，甚至可以說是以她為餌。

他明明知道，卻還是冒險關心她……

長生什麽都不說。

但他一直，都是真的在用行動關心著她。

孟明月的眼中，有滿天星鬥。

…………

車開地又快又穩。

很快他們就重新來到了，那座美麗的開滿郁金香的庭院。

白色的思雨樓，死一樣的寂靜。

長生好不容易安靜的心，又開始慌亂、疼痛。

他什麽也顧不得，沖下了白色寶馬，沖進了思雨樓。

如果……

如果時光可以重來……

他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。

…………

思雨樓一片狼藉。

那些畫還是亂七八糟的擺著。

屋子中央的地上，坐著一個頹廢的男人。

是淩雲蛟。

“爸呢？”長生問，“他在哪？他有沒有事？”

長生越問心中越慌亂。

淩雲蛟一聲不出，整個人都是一種極度的疲憊。

長生陡然提高聲調：“我問你，爸呢？”

淩雲蛟緩緩擡頭，眼中是一種連長生都看不懂得絕望和痛苦。

他的心立即像墜入冰窟。

“爸呢！”不管怎麽樣，他也要見爸最後一面。

淩雲蛟一個字也不說。

長生被激怒，一掌打過去。

兩個人都是學了打架的本領的，長生只是盛怒出手，沒打算真能打得著他。

沒想到淩雲蛟不躲不避，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掌。

長生呆了一呆。

然後，他心中怒氣更盛，一直以來的怨恨徹底爆發，拳頭像冰雹一樣砸落。

打得淩雲蛟眼眶烏黑，身上青紫。

淩雲蛟既不還手，也不退避，就那樣直楞楞地任他打。

長生反而越打越怕，他怕……

只怕他爸……

他連想都不敢想下去。

他只想將心中的怒氣、恐懼、痛苦、愧悔全都狠狠地砸出去。

一個像是打沙包，一個像是沙包。

暴風雨一樣地重拳擊落。

“鶴少爺……”一個女聲微弱訝異。

原本像是溺水一般的淩雲蛟，忽然一個翻身滾出，躍起，到了發聲的人跟前：“爸怎麽樣？”

他本來一直都不跟這個女人，說任何一句話的，如今卻那樣急切。

小吳媽：“醫生說，老爺挨不過今晚了。”

原本看見淩雲蛟逃跑，一個飛躍，跟過來就要繼續揍人的長生呆了一呆，忽然放下了拳頭。

“奶媽，你是說我爸還沒有……還沒有……”他的心中幾乎是死而覆活般的驚喜。

只要人還在，一切都還有機會，不是嗎？

“呸呸呸！大吉大利……你這孩子，別跑啊……”

長生早已一頭沖進父親的臥室。

淩雲蛟靜靜站在大廳中間，露出疲憊的笑容：“爸，這一次總算我們都在……”

他也大踏步跟了進去。

…………

臥室，四面墻雪白。

寬大的大床上，蜷縮著小小的一團，只露出銀白的頭發。

昔日那個最威風的“商業帝王”，那個能讓萬千家庭幸福的廚神，如今卻病入膏肓，風燭殘年。

他的胃翻騰一樣地劇痛，不，他覺得他全身都在痛。

渾濁的老眼，朦朧中看見有個人靠近。

他努力的想要辨別那是誰，卻被像是浪潮一樣洶湧的疼痛打敗。

他是要死了嗎？

也好，也好。

如果再不用承受，這樣痛入骨髓的劇痛，也是一種解脫。

他模模糊糊地想。

“爸。”長生上前，抱住了瘦骨嶙峋的老人。

老人竭力擡眼，想要看清楚那是誰。

“我是鶴兒啊，爸……”那些痛苦和冤屈，有些憤恨和傷害，在親人即將離世的這一刻，變得不再那麽重要……

長生的心中，只有恐懼，只有淒涼。

在這世上，真的將要只剩他一個人了嗎？

他一直以為，自己是孤獨的一個人。

到真的要變成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，原來他那樣地害怕，那樣地傷心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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